淬冷

假日，下午五點半，小孩們在公園奔跑著、跳躍著，夕陽在牆邊卻絆倒了，牆角邊拖了一地修長的黑影，隨著人來人往變幻著。

      這是一個有關物理的幻想。

      難得獲得了一段在外遊蕩，無電腦無網路的兩個小時午後時光。幸虧預見了這種情況而帶了雜誌，便走進國中操場，找一塊角落的台階坐下。難得的還有許久不見的好天氣，前一天濕冷的台北喜獲一整天的太陽，夏天般的太陽。陽光下，台階正好樹影錯落，適合斜躺著看書。雜誌裡的國度距離台北十分遙遠，暴君仍舊殺戮、金融依然委靡。然而眼前的操場是這麼寧靜的嘈雜，與世界上被陰暗壟罩的地區形成強烈的對比。

短短兩天之內，接觸了三樣形色各異的書，覺得有趣。先是一本當期的時代（TIME）雜誌，平日慣常讀的；第二是《風之谷》的原著漫畫，一共七集，電影僅至其二；其三是林語堂先生的《京華煙雲》，目前只讀畢三分之一。

聽過幾場演講，近來常有種悵然若失之感。納悶著：預計演講開始後自己總會睡著的，卻怎沒睡成呢？連續幾次經驗多少讓我發覺，眼皮闔上了，耳朵卻關不住。在演講中失眠，或許得歸因於演講內容出乎意料的引人入勝吧。於是入座時的疲倦──預計要在演講中恢復的肉體上的疲倦──好像因此加重了。姑且稱之為演講失眠症。

      可以聽見人們在談論氣候的異常，百年的溫和漸趨穩亂，起伏難測、雜亂無章。繼而是經濟：以往歷經數十年才發生的漲幅、跌幅，沒過多久就一再重現了。我擔心身旁的事情也正朝如此趨勢前進，紊亂而高潮迭起的事情無序發生，既快且雜。來不及對焦，景物又換了一個。

      碰巧走了日本一趟回來，或許細節也忘了，唯獨早餐前的寧靜不能忘卻。

      我不清楚，如果一個人能跟隨著年齡變換一如季節的遞嬗，感受到身旁朋友圈子階段性的變遷，是幸還是不幸。朋友初識、朋友結婚、朋友的小孩出生了、朋友的父母葬禮、朋友聊天不離名醫、朋友病痛、朋友凋零。一系列這麼走過，什麼會留下？甚至，當你預見你將這麼走過，宿命般無處脫逃，那麼，總得預留點什麼？

      時而思索關於人的容忍度的問題。生活中令你破口大罵的事尚也其次，因為那就像天氣般倏忽變幻，說來就來說走就走。另外一部份的無可容忍建構在對他人的嘲弄上。想想那幾個你心中暗笑某人白痴的時刻，其實不像表面看來如此簡單，其中另有玄機。

      這是一段難以言喻的日子，逗留在樹影月光下，無法洞悉下個星期的世界還剩下什麼是跟今天一樣的，許多人死去，但更多的人出生。各種驚人的「某某成長率」充斥著，彷彿這世界總是膨脹、充滿希望。而那些悄悄消失了的，也沒有人從表單上費心將其擦去，過時的筆跡總會自行風乾，等待著被來者更飽滿的筆觸覆蓋。

      猶記得舊時與八股作文搏鬥時，曾苦背作家文人等生平事蹟，以至於記憶最終只留下一句話、或一首詩，幫助我在考場上迅速對文學胡亂憑弔一番。

      不知道最近你是否發現，許多活動，甚至比賽，都開始用網路行銷了。當然，我對行銷學不甚了解，但針對最近常見的某種手法，發出一點聲音。

聽了許多講座，尤其是標題名為「激發創意」、「激發思考潛力」那一類的演講，總是有些成份讓我難以忍受。儘管外表看起來似乎專注地聽，但不時會發現自己心中實在難以認同。

這樣的想法雖然醞釀很久了，但不記得之前是否談過，於是再次試圖說明看看。

      常聽教授勸勉：要開創大事業，不要一天賣肝十二小時以上，算一算工作效率或賺錢效率沒有比較高，台灣的錢都被資本家賺走了！

      說話不容易。甭說好話，能說得出東西就很不簡單了。說不出東西便算了，要是擔心講不上幾句嫌沉悶而滿口胡言，這人的慌張就成了一個有趣的觀察重點。

      一聽到演講，有些人便直接聯想到睡了一排又一排的聽眾。對於自己對睡眠的抵抗力，我十分有把握：絕對沒辦法在夢鄉邊緣掙扎超過十分鐘。在這睡與不睡之間，衍生出一些有趣的想法。

      人常說：人生不如意事，十之八九。我便不明白了，真要像經濟學家所期待的，作一個完全理性的人，倒有誰願意為人生走下去啊？擺明是個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嘛。縱使成了一番事業，小一點的得了個諾貝爾獎，大一點的成為史書中的一個段落，在宇宙中卻連芝麻綠豆大的星塵也不如，我們在短短數十年中鎮日鬧翻天爭的什麼？我始終問不出個答案。

      其中一個說法：生活就是一連串的遇見。